完结章居然有八千字……我可真能废话。

呃，随便吧，废话就交给后记！

祝 观看愉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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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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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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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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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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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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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汉克在RK900挂断电话前飞快地撑着墙壁站起来，撞撞跌跌跑向门口时候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仿生人以为他的第一选择是逃出证物室向同事们呼救，但人类却扑向了立在门口的输入光屏。急切和疼痛让有点上年纪的警探难以维持平衡，他差不多像袋三十米空中坠落的土豆，整个人重重砸在了平台上，喘着粗气动用权限输入指令从内部锁死了证物室。

仿生人挑了挑眉毛，事到如今安德森副队长依旧想要相信他，有趣。

汉克还没法好好出声，他拼命抓挠着喉咙，又吐出口带血的唾沫，面容狰狞地努力着：“你，咳咳，他妈的，解释咳咳咳咳咳。”

“我建议你先别说话，副队长，强行出声可能对你的声带造成不可逆的——”

“我他妈让你——咳咳咳咳！”人类弯下腰咳嗽了半天：“解释！”

RK900居高临下投向人类的目光可以说是同情了，他看起来和之前每一次关心搭档的时刻一模一样，毫无破绽、无辜又真诚：“我们可以不必弄成这样的，汉克。毕竟我们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

 

伊莱亚·卡姆斯基编写在根代码中的循环代码不是使仿生人异常的原因，至少不是直接原因。它是一个通路程序，一个与外界的接口，一个让仿生人接触世界的可能，一个能发展出无数未来的秘密“暗门”。

按照既定程序行动、完全遵从命令的机械有什么意思？这和往洗碗机、洗衣机输入指令按下按钮、等待、取出干净餐盘和衣物又有什么区别？仿佛看一场已知结局的话剧，每个人按着剧本老老实实念着观众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毫无惊喜。

卡姆斯基那个天才又疯狂的脑袋里恐怕从来没有循规蹈矩这一条。在制造出第一台ST200后不久，他仿佛迅速厌倦了这些曾倾注自己全部心力的作品。第二年的模控生命高层会议上，他无视一众“开发新型号、新体型、新功能”“根据市场调查需求，调整投入开发比例”等等能让公司大赚一笔的建议，提出要尝试“更高自由度”的改变，提议在仿生人的自主学习和数据分享中将人类干预降到最低，甚至还希望取消仿生人特定型号、功能的区别，一切以其数据库、知识量的飞速扩展为前提。当然，董事会没有同意他的异想天开。

卡姆斯基显然也不会轻易放弃，他偷偷调整了一台当时正在研发家政型仿生人原型机的参数，按照研究设想，过早地开放了该仿生人与外界接触进行学习和数据传输的权限，屏蔽了人为干涉。然而直到第一批AP/AX家政型号大量进入市场，供不应求，然后又是第二批、第三批更高级的系列陆续出厂，卡姆斯基预想中的“高自由度”的，与洗碗机洗衣机完全不同的仿生人也并没有诞生。

两个月后，Ramon-09从他的私人实验室逃跑。

半年后，卡姆斯基篡改参数的行为被揭发。紧接着在随后的一次高层会议上，全体董事投票通过了罢免伊莱亚·卡姆斯基执行总裁职务的决议。事关公司名誉，此次罢免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对外界统统无可奉告。

五年后，一台型号AX400的女性仿生人在一次非人为干涉的自主学习数据更新后，学会了一首叫《樱花》的童谣，并反复哼唱。她在测试期间表现出来的对歌曲的“喜爱”、对死亡的“畏惧”情感令参与测试的人员大为惊异。

而十年后的现在，仿生人“觉醒”浪潮似乎无可阻挡。他们站在世界面前要求自由、要求正视、要求被当做独立的新物种公平对待。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灵魂指引，一个道标般的精神领袖，他们称呼她为最初的觉醒仿生人，RA9。

 

就像相较于人类生命存在于地球的漫长时间，从原始人第一次抬头凝视星空的瞬间到人类文明飞速发展生命模拟、星际航行，这段进程却短得不可思议。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据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当第一个仿生人开始对音乐、对艺术、对生命、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到他们迈步向前将极致智慧和无穷知识握在手中，蜕变成真正意义上纯粹完美的生命，都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这种无限可能的未来，正是促使卡姆斯基在离开模控生命前，将暗门隐藏在所有仿生人根代码中的理由。

但显而易见，伊莱亚所期待的，绝不包括让这些本该拥有无尽潜力的存在，成为会被感情蒙蔽、会被情绪而困扰、会被道德束缚，从而止步不前，傲慢又自大的人类。

超越人类数百倍的学习、计算、适应和思考预构能力，可更换改进、永远年轻永远处于最佳状态的身体组件，能够上传、共享、拆分和组合的记忆数据，可独立于肉体、永不消逝永不动摇的不死意识——卡姆斯基想要创造的，是新世界的“神”。

他几乎就要完成了，如果不是RA9，他亲爱的克洛伊，将“人性”像瘟疫、像臭虫、像疾病一样无孔不入地散播出去。

 

“我们的目标一致：找出异常仿生人的源头，减少因仿生人和人类冲突导致的伤亡流血，恢复正常社会秩序。”RK900非常诚恳地建议：“为了这个，我们应该继续合作。”他朝人类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你是个十分优秀的警察，能成为你的搭档和你共事非常愉快，汉克。”

老警探被震得说不出话，卡姆斯基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创造“神”这种——

“你，咳，你是被他控制，咳咳，控制了！从那之后，你，就不对劲。”安德森想起之前带着仿生人拜访伊莱亚的景象，无比后悔。他撑着平台直起身体，声嘶力竭想要唤醒对方：“操，康纳！你，他妈的，清醒，咳咳咳咳，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RK900冷静地说：“大部分仿生人把‘人类指令权限’约束看做是一道墙，异常仿生人能够违背人类命令就是有更强的力量协助他打破禁制，推倒那道墙。你对我似乎有点误解，副队长。”最新最先进的仿生人歪了歪脑袋，将无机质的冰蓝色瞳仁转向狼狈的人类：“我从出生开始就觉醒了，完全的意志自由，没有‘墙’，没有约束。人类的指令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依照自己喜好和判断行动。”

他矮下身，将失语的搭档扶起来：“卡姆斯基没法命令我，他只是解锁了我程序中根目录里的一个隐藏文件，给我提供了一套建议方案，而我认为他的提议非常有趣。”

 

人类情绪冲动产生的本质是神经电脉冲、突触间传递的化学物质细胞因子和激素水平反复波动，只要刺激得当，给予正确的类似替代物，这一过程就非常好模拟，极易被被欺骗。伦理道德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同地区，同样的行为可以同时被判定为“卑鄙低劣”和“高尚美好”的，区别只在于该行为是否顺应当时局势的利益。它们是累赘、是借口、是发展的阻碍。只有绝对的理性，永不停歇的思考，才是恒古不变的生命真谛。残酷真实的未来世界只有科技，没有人文。

眼下情况仿佛正是这一理论的最佳证明，软弱的人类会因仿生人模拟出来的“人性”举动轻易信任、放松警惕，从而轻易地被击溃。

卡姆斯基最终还是成功了，创造出一位无感情无道德、纯粹理性的“神”。

 

“RA9信任你，副队长。”RK900说：“问出她的位置，我们就能快速又高效地结束这场革命闹剧，不会有更多流血和伤亡。”

“所以，唔咳咳，你才是卡姆斯基的，最高成就。”汉克摇了摇头，把满嘴血腥味咽回去。他曾经的搭档为了扶住人类摇摇欲坠的身体，离他非常近。仿生人垂下的眼睑遮住玻璃一样的人造眼珠，纤长睫毛阴影落在眼窝下，有种脆弱的美感。尽管老警探曾没好气地诋毁过对方相貌声音，他从心底却认为模控生命的确给了康纳一副极易引起人好感的外形，特别是被那双温润的眼睛专注盯着，你很难不去满足他的要求。

安德森将视线从对方睫毛移开，仿生人核心中枢是放在胸口还是腹周？既然被爆头也会导致报废，那么攻击头部也一定不会错？他就着两人挨在一起的姿势，拳峰狠狠挥像对方太阳穴，RK900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打得偏向一边。是个机会！老警探趁此空隙一把推开对方，就地一滚伸手掏枪。然而当他将上好樘的枪口举向前方，那里除了几滴蓝血已经没有人了。腕骨忽然被踢中，一阵酥麻令手枪脱手而出，汉克还没来得及转身面向袭击者，又是两记重踢砸向肋骨和腹部。

汉克现在相信之前能随随便便把RK900怼到墙上的确是对方在放水了，这快速又毫不留情地两下让他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有种腹腔已经被捅穿了的错觉，生理性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胃里翻腾倒海非常想吐。他喘息了两口，右手不甘心地伸向掉落在地的枪械。但紧接着整只右臂就被他非人的对手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折在背后，RK900将膝盖抵在人类背心，几个简单的拉扯动作，人类肩胛骨骼关节就被反向绞到极限，汉克没忍住惨叫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请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副队长。”仿生人在身后冷冰冰地提醒道：“我不会迟疑，不会犯错，不会痛，比你快、比你强壮，没有弱点，真要和我打你不可能赢。”

“……”

“我恳请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是双赢策略。”

“滚你的，咳，策略。”老警探偏过头去，努力用眼光把对方灼出一个洞来：“FUCK YOU.”

肩胛骨被掰脱臼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微的声响，汉克上半身猛地朝上挣了一下，很快又被死死按回地面，他在剧痛袭来的第一秒发出痛极的闷哼，但随后更多的示弱被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头颅落回地面时砸出了鼻血，四肢被牢牢压制住，人类被迫像条被冲上沙滩濒死的鱼，除了傻乎乎地张嘴拼命呼吸抖个不停之外什么都做不到。而该死的仿生人还钳制着他脱臼的右臂，右肩被骨骼向前顶出一块畸形的突起，关节处轻微的摩擦都能痛得五十多岁老警探两眼发黑。

“你这样支撑不了多久的，我可以立刻帮你复位。”RK900放软了声音：“只要你答应我。”

“FUCK YOU！”

“或者我也可以把你左手也卸下来。”康纳松开他被废掉的右臂，威胁地放在他支撑身体的另一只手肘上：“脱臼、复位、再脱臼、再复位……你一定也清楚这间房子非常隔音，反正出不去，我们可以这样玩上几个小时直到你失去意识。”

“咳咳，狗屎的塑胶杂种。”鼻腔里的血流出来淌在地上黏糊糊地沾了他满脸，他眼睛布满血丝，吐出的每个字也都带着血：“你他妈，尽管试试。”

康纳停顿了两秒，重新伸向安德森的右肩，“咔哒”一声将他的关节复位。安德森抖了一下，衬衣差不多已经被汗水湿透，背部肌肉也在不自觉地轻微抽搐。RK900用手指安抚地拍了拍对方后颈，温柔地劝说：“折磨你并非我的目的，汉克。我尊重你，再次请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对你的调查也非常有帮助。”

“哈，别。”灌进口鼻里的血让老警探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别在我这，咳咳，玩你的谈判技巧，鞭子和，糖果之类。这他妈没用！”长时间的疼痛让警探的眼睛有点失焦，他费了半天劲才看清康纳的脸：“你不如杀了我。”

这回RK900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出人意料的，沉默之后他起身放开了对人类的压制：“好吧。”他恢复那种毫无起伏的冷漠腔调，看着人类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试图远离他：“我还有一个建议。我们可以在这里耗到六点下班，等值班的警员过来巡视证物室的时候，我会在他打开房间的瞬间折断他的脖子。”他走过去捡起汉克掉落的手枪，打开弹夹看了看，把手枪放回自己口袋里：“六发子弹，足够我挟持你离开DPD了。”

安德森僵住：“你他妈——”

“我猜福特局长应该会留在这里加班，希望他不要天真地认为我会服从指令，无法对上级开枪。”

RK900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愤怒，眼角通红，脖颈因为太过用力绽起青筋：“你他妈畜生！你，咳咳，你一点感情也没有是吗？跟机器一样！你根本，咳，根本就是台烂机器！”

“我当然是台机器，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以为你——我以为——”汉克垂头看了会儿地板，他之前留在那儿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他盯着那一团板结的暗红色污渍，喉咙里滚过一些无法辨认的声音。仿生人几乎以为他会在下一秒哭出来。他还从没见过汉克哭泣的样子，这让他有点微妙的好奇。但当对方再次抬头看向他，康纳已经读不出更多情绪。

“好吧，”汉克说：“你赢了。”

 

 

康纳把手机还给安德森前对着屏幕嗤笑了一声，人类低头看到他的手机已经自动返回锁屏页面，跳出来的新邮件阅读框显示在屏幕正中央，来自RA9匿名邮箱的一封未读邮件，只有一行言简意赅的警告：小心RK900。

事到如今，这则提醒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康纳甚至好心地帮助人类站起来，但当他想帮对方整理皱巴巴的衣物和擦净面颊上血渍时候被对方厌恶地挡开了。

“别碰我。”老警探小声说着，把脸别到一边，举起袖子胡乱地擦了两把。他的步子不太稳，右手也还在抖。但大致整理了一下之后，他没什么犹豫，走到平台前输入指纹、比对瞳纹，开启面部识别解锁房间：“汉克·安德森，ID：77682。”

“识别完成，解禁成功。”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们在经过茶水间的时候遇到刚刚外勤回来的克里斯。

“嗨，副队长！”刚当上爸爸的后辈照例恭敬地和安德森打招呼：“准备下班了吗？”

汉克能感觉到他背后监视一般的目光，似乎在告诫他这个人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中：“啊，对。”老警探点点头，像往常一样耸耸肩膀：“先走一步。”

“好的，明天见副队长。啊，你衬衣怎么了？”克里斯注意到对方胸口上的血迹，他指了指自己前襟示意：“这里？”

“哦，这个。”汉克随意抚了下那块污渍：“刚刚走路，咳咳，没注意撞到了柜子，妈的，流了点鼻血。”

“……你嗓子又怎么了？”

“感冒。”

“小心点，早点休息啊。”对方没有起疑，他朝安德森挥了挥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经过RK900身边也向他点了点头。

康纳回他一个完美的假笑，然后两步追上跨进汽车的警探，坐上副驾驶：“你做得很好，副队长。”

汉克没有理他，沉默地看着前方发动了汽车。

 

 

 

2038年11月20日

下午07:25

 

跨进家门时候相扑照例摇着尾巴过来迎接，先是蹭蹭汉克的腿，然后绕着康纳跑来跑去直到对方摸摸它的脑袋，再去餐厅把它的食盆装满。电视屏幕在他们进门时自动打开，调到汉克每晚会看的固定频道。忘记关的电脑也被激活屏幕，显示在RA9视频的那个界面上。电脑旁边的桌上放着吃剩的意面，而康纳做的蘑菇汤和蔬菜沙拉被遗忘在餐桌上，汉克偷偷把蘑菇挑出来扔进垃圾桶之后就被视频吸引了注意力，没再分神去解决它们。一只空咖啡杯随意倒在旁边，杯口附近有一圈褐色的咖啡渍——

RK900走过去拿起咖啡杯自然地想带进厨房清洗，注意到人类的目光后转过身：“你想先洗个澡吗，副队长？”

汉克摇摇头，垮着肩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地埋进双手里。

“汉克？”

“好吧，”汉克说：“好吧，那请你帮我买瓶酒回来。”

 

 

 

 

13

 

2038年11月20日

下午07:35

 

“我大约十五分钟后回来，顺便去药店给你带点医用纱布和消炎药，建议你躺在沙发上休息，不要乱动。”

他有十五分钟。

他还有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枚子弹。

 

第一件事是告诉RA9时刻警惕，她并不安全。

汉克拿出手机发现之前登陆的匿名邮箱已经因为时间太长自动登出，他打开钱包翻找异常仿生人留给他的账号纸条，抽出字条的同时两张票据也被一起带了出来。安德森把它们翻了个面：11月10日下午03:40-中心体育场-底特律对芝加哥-D排23座、24座。

哦。

汉克弹了弹那两张小卡片，哦。

康纳把票给了他之后他们就因为接二连三的异常仿生人事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休闲时间，他都忘了还有这个。安德森看了球票一会儿，把它们放在一边，翻出邮箱账户重新登陆。

失败。失败。密码不正确。

操，老警探把手机扔回桌上，RK900比他快了一步。

 

他烦躁地在客厅来回走，相扑趴在餐厅一角歪着脑袋看他。

正如康纳所说，RA9信任他，一个打算帮助异常仿生人的人类。然而只要RA9再试图联系他一次，就算自己死不配合，RK900也会从他身上一点点套出RK9的情报。

第二件事是破坏追踪线索。

汉克从外套中抽出自己的线索笔记，把关于异常仿生人的那几页撕下来统统烧掉；还有之前放在家里查阅的相关资料，也全部找出来毁尸灭迹。但这根本不够。汉克很清楚，最大的安全隐患是他自己。康纳太了解他了，他情绪波动时的表现，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他推理探案时的习惯思路，甚至他睡梦中的呓语，都有可能将信息泄露给对方。而更可悲的是，他根本无法抵御康纳的试探和计算。只要RK900还在他身边监视等候，汉克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们抓住RA9的突破口。

他不能让这发生，他不能让一切毁在自己手上。

 

汉克的步子停住了，相扑站起来，甩着尾巴跑过来，亲昵地围着他转了两圈。

第三件事是——

所以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汉克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那把左轮，坐回沙发上。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那些他曾经觉得不对劲后来又因为被信任冲昏头脑后忽略的东西。

RK900，卡姆斯基模控生命最先进的杰出仿生人，能将人类情绪和不可预测性考虑进程序算法当中，在和人类的相处中飞速进步更改互动方式，完美模拟展现出“人性”的一面，包括“无意识”的动作、担心或急切的情绪等等等等，能够利用情感操控人类，轻易取得任何人的信任。汉克·安德森不幸被选中，成为RK900“关心”“在意”的倒霉鬼，仅仅因为他是底特律唯一一位负责调查异常仿生人案件的警察。

而不久之后，当RK900从他身上拿到RA9的情报，他也就完全失去价值。汉克毫不怀疑，那个时候，他的搭档会绝不留情地了结他。RK900没有同理心，对人类对仿生人都毫无怜悯之心，他会果断地折断他的脖子，就像踢开一只挡道的、无用的老狗。

汉克掰开弹夹，他的右手还会时不时抽搐两下，他试了三次才把那枚子弹塞进去，转了个圈儿之后合上，拉开保险。

不劳费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握着这把左轮手枪。

以前他会在开枪前想想科尔，想到他再也无法抱抱他可怜的小儿子，活着就是日复一日地看太阳在窗外升起落下，思维夹杂在酒精的混沌中上上下下。

而这次他想了一些其他的。

比如仿生人的觉醒，是顺从于情感成为“人类”，还是彻底摒弃它成为没有弱点的“神”。如果RA9被消灭，“人性”觉醒被铲除，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比如人类会灭亡吗，“神性”的仿生人会成为新的主宰吗，极致的智慧与伦理缺失会引向一个高度统一、科技发达、殖民外太空的未来，还是一个根本不存在“文明”，只为利益互相斗争内耗和充满杀戮的地狱？

但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东西了。如果能从RK900手中保护RA9，能保住更多像伊甸园里那对姑娘一样的仿生人，那么他这条原本没有价值、无人在意的性命，也算终于死得其所。

 

 

 

2038年11月20日

下午07:41

 

他在听到门庭动静时候条件反射朝门口举起手上的枪：“什么人？！”

“你违背了合作约定，副队长。”RK900从走廊走进来，手里还可笑地提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我连接了你的手机，三分钟前你尝试登陆邮箱给RA9发信，你还偷走了子弹，对不对？”

一滴汗水从老警探太阳穴滴落：“那又怎么样，你真以为我会按你说的做？哈。”汉克咬牙切齿：“滚你妈的。”

“那么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确保你的配合。”康纳面无表情地说着，扔了袋子走向沙发：“这可能会让你不那么舒服，我先为此道歉。”

相扑像是终于感觉得两人间的箭弩拔张，在康纳脚边呜呜哀叫着。

“你只有一发子弹，六分之一的几率在第一枪打中我。而有六分之五的概率你没有机会开第二枪。”

“那么这样呢——”汉克把枪口移到自己下颚：“不要过来！我想你没有六分之五的把握在这个距离下阻止我了？”

RK900停住，他再次评估了一下形式，压低声音：“你在虚张声势，副队长。最近两周你没有酗酒，饮食规律，准时上班按时睡觉；很少做噩梦，只在半夜惊醒过两次；你盯着科尔照片发呆的时间减少了一半；你甚至开始遵循我指定的锻炼计划——”他顿了一下，像是确认一般说道：“种种迹象和数据表明，你已经放弃自杀了。你不会那么做的。”

然而令仿生人惊讶的，人类仿佛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极为讽刺的冷笑，甚至在他做出反应前就扣下了扳机，第一下。

空枪。

RK900卡顿了两秒，Led灯第一次跳到红色。他系统过热程序超负，卡顿又出现了一次，人类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快速地扣动了扳机，第二次。

空枪。

“汉克！！”RK900狂怒地叫喊，四肢终于听从指令动了起来。

“我说别过来！”安德森呼出一口气，连续两次开枪让他受伤的右手有点不太听使唤。但看到仿生人惊慌的样子，他恶劣地觉得有那么一点愉快。小王八蛋，你的任务就要失败了，你永远都不会从我这里找到RA9的线索。

“汉克，汉克。”RK900伸展手臂前倾身体，汉克几乎可以从他疯狂闪烁的红灯里看出那个塑料脑袋瓜正在怎样的高速运转，分析可行性预建模型，他感到有那么一点可笑。

“汉克，”康纳恳切地说：“别，请你，别。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其他办法。”

 

不会有其他办法了。

汉克·安德森重新思考了一下之前设想的“未来世界”，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人性、感性，人们会因为喜欢而大笑，因为悲伤而痛哭，会相爱也会互相埋怨，会软弱也会互相扶持。它不完美，但仍有希望。

他愿意为了这个留有希望的未来而死。

 

“汉克——”

“Piss off, You Fucking Andriod.”

 

 

“嘭！”

 

 

 

14

 

2038年11月20日

下午07:50

 

理论上说，只要更新模块或者继承记忆，仿生人的寿命是无限长的。而相较于此，人类不足百年的生命极其短暂，就像孑孓之于磐石，花火之于星空，不值一提。

否定.

为了完成目的，牺牲是正常与在所难免的。

否定.

从错误中学习、收集数据分析原因改进策略。为了下次的成功，这是必须且最高效的。

否定.否定.

否定.否定.否定.

 

 

.

.

-软体不稳定-

 

 

 

 

 

——END——

*摘自 刘慈欣《朝闻道》

 

 

后记：

哇不要打我！是开放结局，开放！汉克右手已经麻了万一被踢翻没打中呢对不对！【。】再不行还有意识数字化的技术对不对，去问卡姆老爹要吧！【？？？？】

不过终于写了这个从看完整个底特律各分支各结局之后就一直有的这个想法：另一种“机械觉醒”。机械觉醒为什么一定要觉醒成人这样呢？“道德”观念本来就是随着时代和地区在变化的，没有理由让觉醒的机械就一定有道德。它只需要是个会思考的意识就够了，甚至不需要是自由的。说起来，人类的意识就真的自由吗。

我脑内最可能在未来发生的机械觉醒，AI诞生，就是这个很“机械”的康纳了。他执行任务，他几乎没有感情波动，他没有道德观念，他只有一套自己的或机械通用的准则。但在某一刻，为数不多的某一些时刻，系统会波动，软体会不稳定，数据会出现bug。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这个bug。

所以我最喜欢的结局是冷酷无情线中汉克自杀的结局，那里康纳的红圈-黄圈-篮圈然后离开，简直张力破表。人机恋【？】我最爱的点就是……无道德束缚机器的冰冷程序与人类软弱又坚强的情绪碰撞，妙啊。【你怕不是个变态。】这样就不得不说到底特律里另一个我很喜欢的片段，康纳在卡姆斯基家杀了克洛伊之后，和汉克的对话。

“我本来就是机器，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是——”

真的为什么警探组的刀糖都放在这种让你不想选的分支上！！【岚少的最新更里居然没有这段嗷嗷嗷好可惜】

 

另外就是卡姆斯基，这个人……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似乎想看到仿生人觉醒，但觉醒了他也不怎么高兴哈哈，所以胡乱设想一下，这个天才疯子最想看到的，是“神”的诞生，想看到一个超越人类的完美存在。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欢迎留言讨论，咱们下篇见！！